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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

by Lan

 

1/ 同 桌

往年都是高三才分文理科。可今年学校大兴土木,新的教学楼在建,新的教导主任上任,决定高二就分。

一开学,李菁菁有了个新同桌,他叫潘健。

潘健是高一(4)班的,李菁菁是高一(2)班的。如今,他们都是高二文科(1)班的。李菁菁自小学三年级到现在就没再和男生同桌过。除了和大院里一起长大的两三个男孩子玩玩扑克打打乒乓球,她几乎没有和异性挨得这么近。

他们班被安排到了老旧的电教室里上课,课桌椅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卡在一起,过道窄得就等一根长条直棍从天而降,把周围的积木都消掉。

虽说是秋高气爽的九月,夏装校服还可以穿,李菁菁已经把秋冬校服裹上身,宽大的外套和裤腿,正好可以遮住她发育中涨起来的身体。夏装的布料薄透,白色的胸衣带子常常在背后凸起一个H型,勒出的脂肪就像字体边框加了层阴影。她胖,个头也不高,院里的小孩都叫她熊猫菁菁。

潘健很瘦,夏装短裤最小号还要勒条裤带,手指修长,手腕上垂坠着一支老式手表,李菁菁的爸爸就戴过这种手表,翠绿的表盘,金属扣子,时不时要拨一拨,校对时间。他们班只有10个男生,足球队都不够组成一支。班主任安排他们轮流给班里的饮水机换水。轮到潘健的时候,他累得要摘下眼镜,擦去额头的汗。李菁菁想拿出纸巾递给他,幻想自己是照顾伤兵的护士。

潘健是住校生,家在五十公里外的镇上。只有放长假才回去。同桌了一个月,他们没说过一句话。下午上课时,他左侧太阳穴下面一条午睡留下的痕迹,嘴里飘出淡淡的薄荷牙膏的味道。

有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校园里出现三个外国人,骑着自行车闲逛。操场上围着半块足球场踢球的文(1)班男生让他们一起来玩球。李菁菁从树荫下走过去,本着锻炼口语的想法,和他们攀谈。经过一番商议,他们加入,分成两队,每队六人,踢小半场球。潘健落单,就站在场边当边裁,像侦查兵一样来回跑。她很得意,不仅因为能用英语和他们交流,还因为她懂得裁判、守门员、上半场这些词汇要怎么说。最重要的,休息时,潘健走过来笑着对她说:哇,你好厉害啊,以后可以去当翻译了!

晚饭后李菁菁从抽屉里摸出许久未碰的竖笛,凭着记忆吹了几首曲子,从前她还在全校面前吹过,作为六年级毕业班的代表进行才艺汇演。她都是照着爸爸年轻时候买的一本《外国名歌五十首》来吹的。她今天吹了两遍南斯拉夫民歌《深深的海洋》。苏庆从对面阳台探出头,李菁菁停止了演奏。

咋想起吹笛子啊?苏庆隔着两层钢筋防盗笼问。

随便玩一下。李菁菁看见苏庆穿着吊带衫,一副平直的锁骨托着她颀长的脖颈,俯身,再举起刚洗好的三中校服,挂到晾衣杆上,像个优美的芭蕾舞者。

苏庆和李菁菁从小一起长大,住一个大院。小学到初中都在同一所学校,高中时李菁菁考到了市重点一中,苏庆去了三中。

你什么时候去上自习?苏庆擦了擦手。

七点四十出发。

哦,那你等我一下,我把侃唯写的纸条拿给你。

在楼下见面交接,苏庆套上了一件宽松的粉紫色短袖。这件衣裳她曾借给李菁菁穿去一中高中部开学典礼,第二天就被苏庆的妈妈见到并要了回去。苏家妈妈说苏庆这件衣服是中号,买大了,想不到李菁菁穿着还有点紧。

你跟侃唯说,我今天晚自习才有时间给她回信。李菁菁接过折成一颗心的信纸。

苏庆这学期当上了三中的学生会主席,是该校历史上最年轻的。竞选宣言演讲稿还是李菁菁帮她写的。给苏庆当捉刀,已经不是第一次。小学时的班级报纸,初中时的表白信,还有她表姐的计算机基础技能考试,也是李菁菁去顶替的。院里的男孩子,也都听命于她,经常参加她组织的活动,去郊外野炊,在家里唱卡拉ok,分组打球,养小鸭子……她每次让李菁菁帮忙做事,都会笑嘻嘻跟她说:你是我的军师。李菁菁最讨厌这句话,历史上哪有匿名且无饷的军师,被人利用摆布真是咽不下。

侃唯和李菁菁的书信交流,也是苏庆安排的。她担任班长以后,在班里搞联谊活动,她向班主任建议市区的同学一对一帮扶乡镇来的同学。侃唯没配对成功,苏庆就想起李菁菁,她自作主张让侃唯写了一封信,向李菁菁介绍自己。李菁菁拿到信的时候,以为苏庆又收到了情书,让她帮忙回复。这人姓李菁菁问苏庆。侃。就是砍柴的砍。她家是少数民族,没有姓氏,她爸叫龙砍。她就叫砍唯,上学以后老师帮她改的字,说字不适合给一个小姑娘当名字,太凶。

——果真,这娟秀整齐的字,配着飘香的信纸,是一个十六岁女孩子写的信。

李菁菁便开始了和侃唯的通信。苏庆隔三差五都会带回来一张折成各种形状的纸条,一会儿是千纸鹤,一会儿是小船,连小房子造型的都有。

“侃唯,今天我们学校来了三个外国人,和我们一起玩足球,我当翻译,他们是法国人,英文说得不太利索,但是完全能交流了。他们还给了我贴面礼,就是在左右脸颊各碰一下,我害羞极了,也不知道做没做对,嘴巴不自觉发出啵的声音,我还没亲过任何人呢。他们都好高,身上还有香水味。我同桌,就是那个一直没讲话的男同学,竟然走过来笑着对我说我以后可以去当翻译了。哈哈哈,我真开心。高一暑假我专心练习英语口语,听了很多的英文歌,《听歌学英文》这份杂志你知道么?我就是跟着它学的。还有中央电视台教育频道的《希望英语杂志》,每天中午首播,晚上重播,我都会看。现在我们在上晚自习,是数学老师坐班。我不喜欢数学,也学不进去,你呢?我每次上数学课就会分心,在草稿本上画正字,记录数学老师说‘对吧’的次数。真高兴这学期就已经分了文理科,我可以赶紧摆脱掉物理和化学。幸好地理是文科!(我超爱地理:))祝晚安,李菁菁。”

李菁菁把草稿本压在作业本上,给侃唯写了封简短的回复。旁边的潘健左手托腮,右手转笔,正在做化学会考模拟题。李菁菁几乎可以听到他手表秒针的嘀嗒。前排的男生还穿着今天体育课的校服,潘健已经洗了澡,洁净而沉默地坐在日光灯下,像一根芦苇从静谧的夜色荷塘里伸出。

金秋杯全市中学生篮球联赛在一中举行,李菁菁他们放学后都没着急回家,全部去观战。三中的人来了一大群,灰黑色的校服和一中的蓝白色有很大的区分,比较扎眼。苏庆之前跟李菁菁说过,她会领着同学来看比赛。李菁菁终于见到了侃唯,个头不高,戴着眼镜,额头上冒着两颗粉刺,若隐若现藏在刘海后。笑起来右边脸颊有一个酒窝。苏庆作为曾经的一中人,忙着给乡镇同学当导游,告诉他们厕所在哪里。

侃唯你就先跟李菁菁待在一起哈,要走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们。苏庆手上捏着两瓶矿泉水,是她为三中篮球队长准备的,她今天还特意绑了个高马尾画了眉毛。

侃唯把校服外套脱掉,系在腰间,你的同桌是哪个?

啊?啊……你等一下。李菁菁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潘健。

他不打球吧?侃唯问。

不打。李菁菁又仔细在围观人群里寻觅半天。篮球场就在宿舍楼旁边,李菁菁把目光移向宿舍楼前的水泥路和那一排水龙头。潘健端着个饭盒提着暖瓶走过来。喏喏,在那边。李菁菁推了推侃唯。

哪个?侃唯眯起眼睛,望着李菁菁用头指示给她的方向。

提着蓝色暖瓶那个。李菁菁说。

侃唯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在最近的信件里,李菁菁每次都要提到潘健。

下半场的时候,潘健出现在场边,站在塑料记分牌旁,他想必已经吃过晚饭了。

李菁菁又扯了一下侃唯腰间的外套,侧过身在她耳边说:我同桌在记分牌旁边。

篮球砸在篮筐上的声音,还有球鞋擦地的声音,裁判的哨子声,和人群的加油声全部交织在一起,李菁菁不得不提高嗓门,拽着侃唯的手,告诉她潘健就站在她们对面。翻比分牌的体育老师非常忙,紧锁眉头。

李菁菁没关注比分,她今天痛经,课间趴在桌子上休息时攥拳头释放痛感,被潘健问了句:你没事吧?她觉得那句问候像是得人宠爱的小姑娘收到的一支棒棒糖——她吃完糖还会把糖纸小心翼翼夹在日记本里。

一中赢了三中。苏庆一直站在三中篮球队长旁边,水拧开了递到他面前。苏庆让李菁菁帮写表白信的时候说过,三中队长就像流川枫一样帅,李菁菁这回见着,觉得不过就是留了个流川枫头的赤木刚宪。侃唯回到三中的大部队,走之前跟李菁菁双手握在一起,像是缔结友好邦交的两个使臣。约定继续写纸条。

物理实验室就在高二文科1班旁边。他们今天要做游标卡尺的练习。一个人读数,一个人记录,再交换。李菁菁分到了一把不怎么灵光的旧教具,拧半天都没拧开,潘健递过来他的那把,用这个试试。随即把李菁菁手中已经被握热了的尺子拿过去,仔细地研究起来。完成了规定的测量项目后,潘健脱下手表开始测量表带的厚度,完了让李菁菁也脱下她的手表,那是一块电子表,塑胶表带有些发黄,李菁菁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白印子。

你这手表防水么?潘健问。

嗯,防。但不能泡水。李菁菁说。

我的手表不防水。老麻烦,洗手洗澡都要摘下来。潘健把手表扣回自己的手上。

我小时候看我爸戴这种手表,进水了就要拿到米袋里面捂起来,第二天就干了。李菁菁凑近看着潘健的表说到。

我都压到枕头底下。也管用。

哈哈,民间智慧,厉害。李菁菁突然觉得这句话说出来好尴尬,赶紧接着问:传家宝?

这表?潘健放下游标卡尺,我爸戴过的。我来这边上高中我妈重新去修表摊换了一根表带,让我戴着的。

下课铃响起来,潘健把手表递给李菁菁,他刚才仔细抚摸测量过的手表,又贴回到了李菁菁的肌肤上,有了可依托的安宁,她忍不住捂着手表。

 

2/ 信

 

“侃唯,现在快期末考了,你也应该很忙吧?我们天天无休无止做模拟题,背往年会考的真题和答案,我不求能考高分,及格就行。考完试同桌就要回家了,要等两个月才能再见到他。想到这个我就没心思背书了。我悄悄告诉你,我好像喜欢上他了(请保密!)。但我没有勇气表白,打死也没有。我想让你帮我,可以么?我想到一个办法,我写草稿,你帮我誊到信纸上,再从你们学校寄出,寄给他,邮票和信封我会给你准备好,你只要填上地址就可以。你如果没有时间也没关系。盼复,祝考试顺利。Love from, LJJ”

李菁菁在班里担任宣传委员和英语科代表,每天课间操后负责去校收发室领取班级刊物和信件。她对此事情有独钟,小时候填理想职业的时候她就写的是邮递员。骑着绿色单车,载着两个帆布袋的信,一封一封地送达到收件人手里。邮票上不同地方的邮戳,就是一张张飞往世界各地的飞毯,浪漫极了。

喏,潘健,你的信。李菁菁走到正在擦教室玻璃的潘健身后。周五全校大扫除。椅子全部翻过来倒扣在桌子上,男同学们爬到窗台上,用抹布蘸了水擦玻璃,一条条水痕归心似箭。

潘健跳下来,把抹布扔到脏水桶里,捏起信封的一角。李菁菁看见透光的薄信封里,有一颗纸折的心。

同寝室的彭小伟也跳下来,凑到潘健旁边,潘健转皮皮鲁?皮皮鲁是谁啊?彭小伟夺过信封,来回翻看,寄件人:内详……”

李菁菁的心砰砰跳,她真想彭小伟此刻就消失。

老潘你收情书啦哈哈哈!彭小伟打趣到。

别乱说。潘健把信赶紧折起来装进校服外套的内袋里。

说不定是那种邪教信,就是上次刘佳收到的那种,让你抄写十遍,再寄给你认识的十个人。李菁菁说。

那我也寄给你一封!让你中邪!你家地址是多少啊?潘健重新捞出抹布,用力挤干水。

小人国罐头厂,你写个试试。李菁菁故意挑衅地说,当了一个学期的同桌,他们已经熟悉起来。

此刻,整个宇宙只有她和侃唯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今天又将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祈祷潘健一定只能偷偷看,千万别给彭小伟他们看。

接下来的几天,李菁菁都失魂落魄,白天密切观察潘健有没有写信,有没有买信封,还特意把几张刚买到的马年新年邮票从文具盒里拿出来一一排开把玩。晚自习回家后都会在阳台上等苏庆,三中比一中远,苏庆总是晚到家十分钟。她从未如此期待听到苏庆在楼下叫她名字的声音。一周过去,还未得到回信。

有天李菁菁路过电影院的时候,买了三张电影票。

彭小伟,你们考完就马上回家么?李菁菁问。

先玩两天,老潘他们还说要再多留几天,学习一下。

哦,那正好,我爸单位发电影票,多出来几张,你们要不要?这周六的。李菁菁拿出夹在课本里的票。

好啊好啊,什么片子?彭小伟接过票。

《梦断花都》,好像是爱情片。

 “爱情片,咦,好不好看啊?你要不给女同学看?杨芸玲她们宿舍正好三个文(1)班的。

你先拿回去问问你宿舍的想不想一起看,要都没人你再给杨芸玲她们。李菁菁有点后悔选择给彭小伟而不是直接拿给潘健了。

你呢?要去看吗?彭小伟把票往文具盒里一扔,盖上盖。

去啊。

电影八点开场,已经八点半了,李菁菁在影院门口捏着票张望,她往潘健宿舍打了电话,无人接听。三个还穿着校服的男生走过来,李菁菁立刻迎上去,招手让他们走快点。

怎么现在才来啊,都开场好久了,快点快点,别错过太多。李菁菁心里涌起一丝失望,这些男生真不守时,而且潘健没来。

菁菁!菁菁!周一下午,李菁菁在房间里看书,抄写歌词,复读机里正在播放的<Top of the World>,听到苏庆在对面阳台上叫她,你的信!

侃唯的?

嗯。还有一封是贴了邮票寄给侃唯的,她让我转给你。上面写着转鲁西西。

那我过你家来拿。等我一下。李菁菁赶紧套上拖鞋,就急忙奔向隔壁楼苏庆家。

侃唯的信折成三条,没叠起来,里面写着:菁菁,他回信了,请查收,祝寒假愉快,侃唯。并画了一颗心,里面有张笑脸。

 

“鲁西西你好,收到你的信我很意外,也非常不知所措。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来自陌生人的信——虽然你说你见过我,但我没有见过你。篮球赛那天,我的确站在记分牌旁边,但周围还有很多其他的同学,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你们三中来了很多人,想必你就是其中之一吧。不知道是谁告诉你我的名字和班级的……我问了一圈,周围的同学都没有认识三中的。信里你附上了已经贴好邮票写好地址的回邮信封,我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我同学说现在有一种’邪教信’,让收到的人抄写十遍,再寄出去,听起来怪令人不安的,所幸不是。你的字很好看,相比而言我的字就乱多了。

抱歉拖了一段时间才给你写回信,最近忙着期末考试,宿舍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回信,我趁着今晚室友们都去看电影了才有时间来一楼的自习区写信。我没有交过笔友,不知道该写什么。过几天我就要回家了,我家离这里五十多公里,我家是糖厂的,寒假的时候收甘蔗榨糖,整个厂区都飘着焦糖的味道,闻着都让人沉醉,但我不怎么喜欢吃糖,我妈从小就说吃多了牙齿坏。你呢?你说你也是住校生,家离这里远么?你们学校也期末考试结束了吧?你最喜欢的科目是哪科?我的历史和数学都挺不错的,就是英语差一点,班主任把我安排坐在我们班的英语科代表旁边,让我跟她学学,我很不好意思去问她,她都能和外国人对话了,我除了how are you fine thank you就不会说别的了。平时我喜欢看一点武侠小说,听流行歌,任贤齐的。先写这么多,下次再聊。又及:我看过郑渊洁的皮皮鲁和鲁西西,这个‘代号’取得不错。祝好,潘健(皮皮鲁)上”

反反复复读了三遍,潘健的字比平日李菁菁见到的要端正几分。她好是欣喜,回想起在电影院里看着美丽的外国演员对唱情歌,自己暗自神伤时,潘健郑重其事地在给鲁西西写回信,像他平时专心做数学题那样,用他灌了蓝墨水的那支钢笔。

复读机里卡朋特在唱And the reason is clear, it’s because you are here. You’re the nearest thing to heaven that I’ve seen. 李菁菁跟着唱出下一句, I am on the top of the world! 边唱边高兴得跺脚。

寒假里,李菁菁每天都要拿出这封信来看,恨不得学校通知假期补课提前开学什么的。

 

3/ 果 冻

 

下学期一开学,班主任让大家要开始规划高三以及未来的方向,只争朝夕!历史老师当班主任好像帝王附体,天天指挥千军万马打仗,挥斥方遒,高三近在眼前,你们别以为时间还多!拼一拼,搏一搏,去创造美好生活,坚决拿下目标!中国队都进世界杯了!

李菁菁低头憋笑,对旁边潘健小声说:难道不是因为日韩作为东道主自动晋级,中国队不需要去踢他们才进的世界杯么?老吴举例不当啊。潘健抿嘴一笑,又立即收起表情,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侃唯,你的寒假过得好么?我们刚开学一周,班会上班主任让我们学习中国队,拼进世界杯哈哈哈哈。现在他们已经把魔爪伸向体育课了,时不时就挪用去,真讨厌。上次打预防针,轮到我们班的时候是数学课,我好开心,挽起袖子就去讲台上接受注射,眼睛都不眨一下,谁知道课后老师通知,本周体育课改成数学课!

不知道是哪个老天爷开眼,学校竟组织我们去看《哈利波特》,分票的时候班长让我帮忙,我故意撕了两张连在一起的,给我同桌一张(从现在起,我们可以称他为PJ了嘻嘻)。电影很有意思,比什么《离开雷锋的日子》《白粉妹》这种教育片子好看多了,不会让你哭唧唧,也不用装模作样写观后感。唯一的遗憾是,PJ没有坐在我旁边,因为一个班在一个区域,大家都随便坐。他们住校的同学都约着一起来一起走,本来我还想看完电影请他在门口的冷饮店喝一杯柠檬水,他回信说他不喜欢甜的。班主任让我们想好未来的方向,集中火力攻坚,我想我是要准备走外语类考生的路线了,听说需要加试口语,正好。说不定以后我真的能当翻译呢,不用出镜的那种,我这个身材肯定选不上要露面的外交工作哈哈哈哈。坐在书桌前,翻译稿件和作品更适合我。上学期英语考试我得了第一,完形填空错得比较多,听力和选择题都是满分。讨厌的数学只有30分,基本上都只是蒙对了几道选择题,那些证明题都是空白的,老师画了好几个红色鸭蛋在旁边,跟他眼睛一样大。听苏庆说你的排名进了班级前五,真是好厉害,恭喜你,为你高兴!菁。”

李菁菁和侃唯继续频繁地通过苏庆传纸条,皮皮鲁和鲁西西的通信也在继续,几乎十天半个月一次。潘健这个学期学得更猛了,除了把数学成绩提高,班主任还给他制定方案,让他攻一下英语,这样作为数学好的文科生,高考会有很大优势。他急得开始冒粉刺,额头上一大片。经常在晚自习之前站在走廊尽头抬着课本默课文。不时用手挠前额,忍不住抠一抠粉刺。他在信里抱怨英语找不到突破口,记单词怎么也记不住,只能通篇背课文。

一天晚自习老师出去打电话的间隙,李菁菁把一本课外辅导书从课桌里抽出,推到潘健前面,这本书能学到很多词汇,都是分类的,还有配图,很直观。

啊?潘健在草稿本上连写了十遍characteristic,最后几个字母的顺序老是记错。他抬起头来,拿过书,眉头紧锁。

你拿去看看。

《英语图文字典》?

嗯,不是那种字典,是图文书,没有词义注释,就是名词归类,有复数形式和简写之类的。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有用?太超纲了吧,用得着么?都是些高深词汇。潘健半信半疑,翻开书,这是什么?他指着封页上像心电图一样的一行英文花体,在购书章的下面。

乱写的,我的签名!李菁菁把书赶紧又夺回来,翻到折了角的那一章,你看,比如说,这里有很多不同类型的衣服的英文叫法, suits西装,tuxedo是燕尾服 , jacket coat 都是不一样的。

睡衣,不是sleep shirt? 哈哈哈哈。潘健凑过头来,左肩顶着李菁菁的右臂,用铅笔指着一套睡衣的图片问。

不是! 是pajamas. ”

怕加码丝?潘健记单词还是喜欢用中文注音。

嗯,也可以写作PJ.”李菁菁僵直的右手不敢动一下,只敢小心地轻移手腕,伸着食指,点着书页,想把PJ旁边用铅笔画的一颗心遮起来。

披街?哈哈哈。睡衣,披街,披着睡衣出街……你怎么在旁边画了颗心?潘健直起身来,转头看着李菁菁的眼睛问。

重点词汇标记啊。李菁菁盖上书,老师走进来。她压低声音说,我放抽屉里了,你要的话就随便拿去看。

潘健始终没有再向她借那本字典。还是专注背课文。英语老师抽查,他被叫到讲台前当着全班背,脸都胀红了,手心出汗,甚至可以看到一滴滴的汗落到地板上。李菁菁真想冲上讲台去解救他,移魂幻影,替他背那篇课文。

苏庆把李菁菁托付侃唯填写的包裹单带回来了,李菁菁顶着日头,踩自行车去到邮局,从包里掏出一盒水晶之恋果冻和一盒任贤齐精选集磁带,一同放到小盒子里,递给柜台后正在打瞌睡的大叔,风扇把他罐头瓶里的半杯浓茶都吹凉了,茶叶们也静静地挤在一起,安然地休憩。

你这个包裹寄给同城地址啊?

嗯。

寄音像制品你需不需要保价?

不用了。

这盒是什么?

果冻。

寄果冻啊?包装牢固么?漏了就不好搞了。

没关系,寄。

大叔拿着单子,往电脑里敲敲打打一番,又称了重量,计算邮费,你们这些小姑娘啊,追小伙子还要搞得这么费力。直接说给他嘛,还省钱!

啊,不是,一个朋友过生日送礼物。李菁菁用手掌当扇子,扇了两下。

哎哟姑娘,大叔也是年轻过的啊,情书还是收过呢。大叔拿起自己的印章,往包裹单上戳了几下,再用圆珠笔飞快签了名,包裹单,你收好哈,别弄丢掉。

这个包裹第二天就到学校了,李菁菁从收发室领取了当日信件,包括给潘健的一张包裹领取通知。他在课间的时候拆了包裹,彭小伟和马志华都凑过来看热闹,潘健对着一盒心形粉色果冻不知所措,彭小伟倒是毫不介意,直接拿了一颗剥开吃,这不会有毒吧?他刚吸了一口果汁,就停住。把打开的果冻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怎么会,这塑料膜封着的包装盒,果冻上还有盖子封着,要怎么下毒啊?李菁菁赶紧插话。

《飞狐外传》里面程灵素都不用接触那人,就能把对方毒倒,没听说过啊?潘健说。

要不要我帮你以身试毒啊?李菁菁问。

那你都拿去好了。潘健说着就把剩下的果冻连着盒子推到李菁菁面前。

这是别人送你的礼物啊,你怎么好意思转手送给我?李菁菁推回去。

你不是说要帮我以身试毒么?吃啊。潘健拿了一颗递给她。

吃给你看。李菁菁抠了两下,从心型的尖角出找到开口,咻地撕开包装,有两滴果汁滴在课桌上。

最终,六颗果冻被分完了。潘健看到李菁菁吃下肚半分钟后没有毒发,便也吃了一颗,彭小伟一人吃了三颗,马志华吃了一颗。彭小伟还算懂事,把空的果冻盒都收到一起,扔去教室后的垃圾桶里。啊,把这个盒子也拿去扔了吧。潘健追过去,递给彭小伟。李菁菁这时候真想过去夺下,她只能按捺不动。要是放学后再去查看那个盒子身上没有覆盖着新的垃圾的话,她打算把盒子救出来。

她有一丝丝失望和伤心,舌尖的水蜜桃味泛着酸,这个果冻好像没有那么好吃。

“侃唯,任务完成,立正敬礼。果冻他收到,当着我在教室里拆了包裹,他们宿舍那两个男生都看到了,一上来就分吃了果冻。他只吃到了一颗,我也分到一颗。我真的怕他一口都不吃,全部送给同学。还好最终他吃了,一颗也是一颗。唉,我有点不是滋味。他把盒子也扔掉了。我差点都去掏垃圾桶了,后来教室里老有人进进出出,没得逞。只能留下了果冻壳。磁带他倒是很喜欢,拆掉包装,就直接用教室里放英语听力的录音机播放。《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的前奏一起来,低头看书的同学们都被吸引过去,跟着唱,特别是那句,‘女孩们的心事还真奇怪!’那些男生都挣扎出青筋了,一阵狂吼,还左拍拍右拍拍。潘健翻看着歌词纸,没有跟着唱。真希望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用随身听来播放,而不是这样在教室里,让所有人听见。抱歉最近的通信老提到PJ. 说实话我最近的确有点‘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了,不知道我还要这样埋藏心事多久……春天真的不是读书天,想去江边放风筝。菁次方。”

 

4/ 荔 枝

 

六月中荔枝上市的时候,李菁菁妈妈单位承包的果园丰收,每个职工都分到了一大箱,李菁菁挑了一束还带着新鲜叶子的,装到袋子里,一式两份,托苏庆送给侃唯一份,另一份她早早跑到学校,塞进潘健的抽屉里。

没来得及让侃唯帮写纸条,她像特务一样从杂志报纸上剪下几个字,又牺牲了一次午睡,剪坏了一本《当代歌坛》,在白纸上拼出【皮皮鲁,送给你尝鲜,望喜欢,鲁西西】,对折后放到袋子里。

李菁菁从教室出去,在操场边溜达,直到预备铃都响了,看到潘健从男生宿舍里出来,她才返回。

下午第一堂课是政治,世界观和方法论被老师用粉笔来回画圈,互相连线,箭头指向彼此。李菁菁不知道是在操场烈日下站太久,还是心蹦蹦跳太久,有点晕乎乎的,只想趴着睡一觉,头顶上的风扇开到最小,有气无力打转,却足够撩拨起一阵馥郁甘甜,在她周围的空气中缱绻蔓延。她感觉得到旁边的潘健老想把抽屉里的白色塑料袋打开。

不出意外,荔枝又被瓜分完毕,这次是见者有份,他们宿舍的男生、前后桌的同学、连隔壁组的住校女生们也分到了,是潘健主动拿过去给她们的。惹来一阵骚动,不是因为荔枝的好味,是因为大家都说潘健被外校女生暗恋了。彭小伟提着一串三个荔枝,用胳膊肘戳了戳潘健,然后抬抬头使了眼色,潘健便连着袋子一起把荔枝都给了杨芸玲。李菁菁也分得几颗,是散落在袋子里的。

“鲁西西,你送来的荔枝很甜很好吃,感谢!天气这么热,你还从三中跑到一中来,辛苦你了。现在我仍然不知道你的样子,你却认得我,要是我们在校园里或者街上遇到,擦肩而过,我也无法知道那人就是你。既然你说要保持这样,出于江湖道义武林规则,我也应该不再追问。能有个人彼此写信交流也挺好的,可以锻炼我的书面表达能力,而且你的字写得很好,我受到鼓舞,也开始练习硬笔书法,课间写几笔。

我有一个喜欢的女生,最近有点分神,背书也背不进去。每天只要她一出现在教室里,我的心情都亮起来,我觉得很幸运,喜欢上她。虽然平时我不太好意思和她说话。我会忍不住在草稿本上写她的名字,没有人知道的暗号。她的名字是三个字,第一个字带个木字,第二个字里带草字头,我先不透露第三个字,保持神秘。现在是要专心学习的时间,我不想打扰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对她表白。听说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对了,荔枝我也给分给她吃了几颗,她很喜欢,还笑着说谢谢,我还有点开心。

你有暗恋的人么?上次你送的任贤齐磁带我很喜欢,抱拳谢过!听着歌看《神雕侠侣》好不惬意,快意恩仇!不知道你喜欢谁的歌呢?

我这个周末要去参加同桌的生日会,她邀请了一些同学一起去,我们宿舍的男生也在列。他们想去她家蹭电视直播看世界杯决赛。我支持巴西队,我喜欢他们队的队长里瓦尔多,希望他们夺冠!皮皮鲁,顺颂夏安。”

苏庆带李菁菁去做头发,她用她妈的积分卡给李菁菁换了一次离子夹板拉直,不用药水,也不洗头,半小时就弄好了。发廊就在聚餐的牛排馆旁边,苏庆给她出的主意,正好不耽误。李菁菁穿着苏庆借给她的蓝色短袖,胸口有一朵烫印牡丹,开的粉嫩蓊郁。点菜的时候,也是苏庆张罗的,她故意让潘健坐到李菁菁旁边,你们同桌就继续当同桌嘛!其他的女同学坐在另一侧,桌子拼在一起,两壶果味茶架在烛台上,慢吞吞地翻滚,洛神花洇出朱红色的水渍,如水墨画一样。大家说说笑笑,都在讨论今晚的球赛谁会进球,谁会得到大力神杯。

李菁菁盘算着,要是巴西队夺冠,她就向潘健表白,也许也会得到回应,她默认自己是那个名字里带着木字的女孩。

饭后一行人散步走到李菁菁家。离开场还有时间,苏庆像是女主人一样,让李菁菁打开VCD机和功放,让大家唱K. 她知道李菁菁家的碟片都放在哪里,径直就拿出一摞摊到茶几上。

唉,老潘,有任贤齐专辑哦,你来整两首!彭小伟指着其中一张说。

先让寿星唱才对!苏庆拿起那张碟,塞到李菁菁手里。

李菁菁把话筒都插好,蹲在电视机前,把VCD塞到机器里,一下子就被吞进去。她转身问大家,有没有兴趣跟他合唱一首《水晶》,我唱徐怀钰的女声,有没有人接任贤齐的男声?

老潘老潘!赶紧,你会啊这首!彭小伟跑过来接过话筒,塞到潘健手里。

唉哟,唱不好听,你唱!潘健把话筒关掉,扯着线,又塞回给彭小伟。

你不是天天在宿舍唱!还唱不好?都倒背如流了。彭小伟打开话筒。

唱不上去,音太高啦!

谦虚什么!唱嘛,你不是还想学这个吉他谱,弹给杨芸玲听跟她表白!彭小伟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

在场的人都起哄,潘健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红了脸,接过话筒,拍了两下。李菁菁握着话筒的手在冒汗,她找了一张纸巾来裹着,我开着原声唱吧要不,大家一起跟着唱。

爱一个人,常常要很小心,仿佛手中捧着水晶~”李菁菁是校合唱团成员,平时唱这段高音完全没问题,还能把徐怀钰的发音方式模仿得很像,可这次她没唱上去,破音了,算了算了,不唱了,对不起大家的耳朵。换一首一起唱。迅速抓起遥控器退出当前画面,重新选择曲目,大家一人一句,没用话筒跟着伴奏唱完了《心太软》。

李菁菁势单力薄地为德国队呐喊助威,她希望他们能逆转局势战胜巴西队,这样她就不用表白,也无须表白了。

颁奖仪式时,她从冰箱里取出冰淇淋蛋糕,还拿出照相机,给大家拍合影。这是二零零二年六月三十日晚上,北京时间九点十分,她十七岁了。

晚上她整理着吃剩的零食,把剩了1/3的蛋糕放回冰箱里。拉直的头发经过汗水的浸润,又返回原型,微卷着。她把苏庆借给她的衣服脱了下来,在水池里用肥皂搓洗。她拒绝了苏庆的提议,没有和潘健单独合影。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哭起来。

“皮皮鲁,我要转学回户籍所在地参加高考。未来的一年,加油。祝你一切顺利,我们有缘再叙!谢谢。鲁西西就此别过。”

这是李菁菁用鲁西西的身份给潘健写的最后一封信。

暑假过完,新的教学楼也盖好了,高三文科一班搬到了五楼。李菁菁没有再和潘健同桌,直到毕业。

 

5/ 字 典

 

李菁菁!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转身一看,是杨芸玲。

啊?你也坐这车?

嗯,巧了啊。她跑过来,把行李也放到车舱。好久没见啊,高考完以后都没见着了。

是啊。三年了,好快!你一点都没变呢!李菁菁看着杨芸玲,她还是那个受欢迎的甜妹,成熟了些,更显妩媚了。

上回高中同学聚会你没来,可惜了。

嗯,我去当志愿者了,学院安排的,做口译。李菁菁拉了拉斜挎包的背带。

我们系用的字典是你们大学编的!我还拿着字典跟我同学说呢,说我有个高中同学考到这个学校去了,你太厉害了。

诶,李菁菁?一个男生走过来,她认出来是理科(2)班的张泽峰,高一的时候他们还是同班同学。

你怎么也在这儿?话还没问完,张泽峰把杨芸玲手上提的一袋零食和饮料接过来。

我跟她一起回。

你们是考到一个学校了?

没有,考到一个城市。

你,你们……哦,地下党啊,瞒了我们多久?李菁菁看着眼前的理科班班长,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校园。

张泽峰挠挠头,从塑料袋里抓出一瓶冰红茶递给李菁菁,拿着给你喝。

不用啦,太客气了。

老同学客气什么,拿着。我再买两瓶。说着就跑去车站小卖部。

你跟张泽峰,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哈哈哈。李菁菁问杨芸玲。

四年了。

四年?!高三就开始啦?保密工作做得好啊!

嗯,我们初中是同学,一起考来一中,分班时候他选理科我选文科,高三跟他约定一起再考到一个地方。

哇,浪漫啊,革命爱情!

差点没在一起,我不是报了三个志愿么?都没上,最后是调剂了,给我弄到泰语专业。他倒是上了第一志愿,药科大学。

命中注定啊,羡慕啊!

你呢?有没有男朋友啦?

李菁菁抿了一口冰红茶,拿着瓶子看一眼,这冰红茶不是任贤齐代言呢了?

换了,是阿妹了现在。

原来我同桌,记不得?潘健,最喜欢任贤齐了。

潘健……哦哦,想起来,是的是的。他还来跟我们宿舍刘纯桦借磁带。每次都让我传话,累人。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暗恋你啊那时候。

啊?!潘健?

你真不知道?

杨芸玲摇摇头,瓶盖子半天没拧开。

他跟我同桌的时候,有段时间天天在草稿本上写你名字。我看见了。后来我过生日他们宿舍的男生,一起来看世界杯,彭小伟说漏嘴,他自己没承认。

世界杯,应该是高二?你和潘健同桌的时候。

是啊。就是那阵子。

我们宿舍的女生还说,他那年跟你做同桌以后,英语成绩都提高好多。还说他会不会喜欢你。

哈哈哈,想歪了,我们是互相帮助,老吴让我帮他的,我也经常抄他的数学作业。

他现在在哪儿了?

不知道啊,彭小伟他们也没有联系了,你呢?李菁菁才发现,她现在连潘健去了哪所大学都不知道。

就我跟张泽峰了,相依为命。别的同学都没联系。等哪天上一下人人网,找找看。

他们坐同一辆夜班车,在清晨抵达省城的火车站,李菁菁和杨张二人去往不同的地方,在站前别过,从此也未再联系。

又过了三年。

李菁菁这次来,是来参加苏庆婚礼的。苏庆要跟三中的赤木刚宪结婚了。我的军师,婚礼誓言你帮我写写吧。这样便把李菁菁叫回老家,伴娘团里却没有她。你在上海那么大老远,肯定不方便来参加伴娘团的排练,省得你舟车劳顿。

房间的摆设还是高中时那样没变。柜子里的鞋盒子还在,包裹单、皮皮鲁写来的信、潘健的数学作业本,连吃空了的果冻壳子都留着,十七岁生日聚会的合影,全部封印在这个盒子里。她不由得一笑,简直不敢相信。李菁菁从书架上抽出《英语图文字典》,打开看到扉页上那个她用蹩脚的英文书法写了一个单词:Crystal

——尽管现在她已经成了同事口中的Jenny,自打毕业后再也没见到潘健,甚至已经想不起他的脸。要不是翻开字典,她都忘了,高二那年一个明亮得如钻石闪耀的午后,在书店里买这本书,想要送给她的同桌,她的皮皮鲁。

她把字典又放回了原处。她曾经无数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看了他无数次,等待期盼着他的每一次出现。后来无数个夏天的风里,她也许会和他再相见,或者永远纷飞陨落了。疾风骤雨一般的暗恋,穿过时间,犹如一滴无声的雨渗入土里。亿万年后那里长出水晶,提醒着她生命里发生过的一场无疾而终的心动,干净又透明。

 

写于2022/03/07-2022/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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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尊重版权,勿二传二改,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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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omments

Jacinle 2022-03-23 - 08:09

好喜欢这个故事啊~

“爱一个人有缤纷心情/看世界仿佛都透过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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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3-23 - 10:10

loop这首歌写完了这个故事,音符和心情都是晶晶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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