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25 04:52:15
作者：Lan（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778870496/
隔着蚊帐看到母亲在哭，也没有很失态放声哭，就是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着什么事情，大概是因为父亲工作被排挤，她觉得窝囊。我约摸五六岁学前班年纪，坐在凉席上用手抠着小腿上的蚊子包，还用指甲去画十字。心想：怎么这么大的人还会哭啊？三十岁的我妈在我这里已经是不可以哭的了。我还在和院里小朋友一起玩耍为了博好感交换秘密的时候用这个事情当做了我的筹码。那天下午，我们刚在单位澡堂旁边芭蕉树上发现了一窝鸟蛋，掏下来，在布满青苔的澡堂石阶上，领头的男孩子砸碎鸟蛋，里面是还未成形的幼鸟，已经有点羽毛，裹在像鼻涕一样的蛋白里。
也是那个时候，家里住平房，烧柴火做饭。凑不够两菜一汤的时候，大概率会做酱油拌面条。干挂面沸水煮熟，等着它们自由翻滚的时候，取三只碗，灰白底蓝色花纹古早味粗糙瓷碗，放入一勺酱油。这酱油是去马路对面小卖部买的散装酱油，不知是生抽还是老抽，就只知道这酱油是我打的。是我抱着空瓶子捏着纸币去跟玻璃柜台后面戴着袖套的售货员买来的，她用大长柄勺从白色塑料桶里捞出一勺棕褐色的液体，往瓶口架一个金属漏斗，哗啦啦就往空瓶里灌。这么隆重得到的酱油，那一定是非常好吃的。
再从盛猪油的陶罐里抠一坨猪油出来，用筷头分三份，挑一小撮泯到酱油旁边。拍大蒜，不切碎，扔到碗底，和猪油酱油组成令白水煮面无比好吃的神圣三体。猪油慢慢化开，像一朵白胖的云彩镶着金边。吸溜吸溜一会儿就吃光了。
又是一个不知道吃什么的灵魂拷问时刻，想到酱油拌面。可作为一个有担当上有老下有小的三明治人站在灶台前有点不甘也不敢地告诉自己：白面条可不敢这么吃的哟，算一算碳水含量和升糖指数，不行不行。要不换成荞麦的吧，生重不超过五十克。酱油用减盐无麸质的那款日本酱油，嗯…
猪油？猪油早就跟超标的胆固醇勾结在一起，躲在中年人的血管壁里，哪里还见得到云彩。
想到这里，三十五岁的已经失去母亲很多年的我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起来。彻头彻尾压顶的伤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