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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扇扇门

by Lan

最近,下厨的兴致又复苏了许多。想必是跟这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有关。起码,从“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变成“有点小乐子在其中的趣事”,刷刷小红书,随便看到人家做的什么家常菜,猛地就来了灵感,盘算着想要尝试做哪些菜,需要购买什么配料。前段时间收到书籍包裹,第一本看完的就是高木直子的新作《不再是一个人吃饭啦!》,熟悉的高木,都是些每天吃什么以及怎么做的零碎记录。那些菜品都很日式,原材料和口味都不是能直接复制的,但还是会大受鼓舞,被里面满溢的生活气给薰到,不管日子怎么样,吃依旧是头等大事。所谓治愈的力量,就是这股对于生活不灭的热情吧。于是我兴致勃勃地在睡前泡好红小豆放入冰箱冷藏,第二天一早用压力锅焖软烂,再用勺子捣一捣,煮了点小汤圆,晾到半凉,掺在红豆汤里吃,不放糖,也有甘甜。穿着软软的睡衣和毛毛拖,在厨房里跺脚,喊了一句:啊,好开心呀!——我可以闻到品尝到一碗自己做的红豆汤圆。小病初愈,这份欣喜来得很确凿。

甚至也开始做很久都没碰过的烘焙。室友生日的时候,给他烤了个抹茶卷。还送了一本意大利摄影师拍的中国老照片摄影集。所谓的“仪式感”也有了点模样。好像,我在这一切的混乱与迷糊中,通过一点一滴的日常生活,做饭吃饭洗碗洗衣,重新踏到了生活的鼓点,开始慢慢找回节奏。

要说新冠有什么“后遗症”的话,“脑雾”是我体会比较明显的一个。读书写东西精力很快就耗光,思路也不怎么清晰,有种混沌感。看村上的散文,对于他提到的那些爵士音乐,与之相关的音乐家、流派、演奏方式等等,都是极为陌生的,名字又都是中文翻译,需要一一查证,还必须找来一些作品来听,这样才可以大概(极其肤浅的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来二去,云里雾里,很多时候都有点囫囵吞枣的感觉。兴致却是高昂的。他的精神支柱——养乐多燕子队的主场神宫体育场,坐落在东京哪里,长得什么样?村上大概(完全瞎猜的大概)是躺在哪个位置,受到了“我要写小说”的神启?我专门去google map上查了半天。一直对这种无人在意的边角料特别感兴趣,甚至到了“不务正业”的迷恋。像是有一扇扇门藏在那些边角料里面,推开以后,又有无数扇新的门,但每次只能选择其中一扇,继续进入,如此往复……(无限流?)

其实我想说的,是在阅读过程中,遇到这种无数条小径,无数扇门的情况。一个作家,他必有他的师承和来处。如果你喜欢上这个作家,免不了,甚至是必须要,去溯源,去刨祖坟,去挖矿脉。读村上,就会绕不过去雷蒙德卡佛、卡波特、钱德勒,音乐上还有沙滩男孩和披头士,以及那一众爵士乐手;读汪曾祺,就得从沈从文开始,走到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顺道看看契诃夫,以及归有光的《项脊轩志》(虽然只是一篇短文),这些都是他反复提及的对他入门文学有直接影响的作品和作家。还有一个他提到的西班牙作家阿索林,以前完全没有听过,他也说了是很小众的。需要走个岔路去找来看看;另一位喜欢的作家,他作品里被人提到最多的就是“有博尔赫斯的影子”。

啊,博尔赫斯,这就说来话长了。大学时身边有两位朋友都极其喜欢博尔赫斯。有一位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博尔赫斯,多年后还去了瑞士日内瓦博尔赫斯墓碑前扔了两颗巧克力。另一位考入西班牙语研究生,直接用西语来阅读和感受最纯粹的博尔赫斯,硕士毕业论文也写了他。博的作品我只零星看过三两篇。其他的时候,都是在别的作家的笔下和口中听到他。比如余华,比如村上。那天看《但是还有书籍》第二季的第一集,讲图书馆的。点开之前我就有个奇怪的念头:看看这一集他们会不会用到博尔赫斯的那句名言“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果真……镜头一切到国图,配音就起来: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说过……(非事后诸葛亮哈),哈哈,好像所有的讯息都在提示我,该读一读博尔赫斯了。(这样一来,好像我也该认真读一读。于是把他的全集找来了,存在云端,希望有生之年都能读一遍。)

有时候会被这种“爱丽丝的兔子洞”一般的体验给震撼到。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书,这么条路,这么多好玩的事情,我的时间和精力又不是无限的。不可能全部都读完,所有知识都知道,都可以去体验。有时也懊恼大学时候作为文学系的学生,都没有认真阅读必读书目或是深耕某一感兴趣的领域,好像一切都漫不经心地划过去了(或是默默地种下了一些种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芽)。但现在我也不去后悔不做抱怨,我甚至觉得,在这个年纪,对一些文学作品反而拥有了更好的理解和体悟,毕竟有生命的体验和人生的经历。现在还有一个比先前更大的“优势”:现在是网络世界。找书找资料都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想要的书,五天之内就会以国际包裹的形式出现在我家门。如果身在国内,就更为方便,想吃汪曾祺老家的高邮咸鸭蛋,淘宝一键下单,估计两三天都不要就能吃到了。还有众多名校的网课,都可以去听。我记得,当年人生第一次使用淘宝购物,是大学写论文时找文德斯电影的DVD,很小众,只在淘宝上找得到。卖家非常用心,每张碟片都精心包好,用好看的胶带贴牢,再层层裹住装在干净的盒子里寄来。感觉是同好之间的物物交换,而不是买家和卖家之间的晒图求好评。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休养期间,烦心事放一边,让身体得到充分的放空。一页一页翻书,一次一次感动。更多的是感恩——感恩这些“遇见”,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些东西,还能让我产生兴趣,怀揣好奇,激发热情。感谢勇敢推开那一扇扇门的自己。不管门后还有多少门,有多少奇遇或是惊吓等着我,这过程不就是去遇见那个不放弃对美、对智慧、对生活追寻的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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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comments

July 2022-01-31 - 14:34

你写得太有意思了。惭愧地说,比起读书来,我更喜欢收藏书,总是买书下载书,可是真正读过的没多少,就这样以前居然还会常常遗憾地想,肯定有那么多有趣的作家在我去世后才出生,那么我就看不到那些有趣的作品了,好遗憾。直到读到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有道理,所以要把时间花在真正的好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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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2-02 - 12:29

随时随地随手抓起一本书,不管看一页还是一本,多多少少都会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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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i 2022-02-10 - 19:55

是的,随手抓起一本书,不管看一页还是一本。最近开始手边随手是书,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坐地铁坐公交甚至陪小孩子在游乐场的时候,无论是包里,口袋里,床边,餐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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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2-10 - 22:18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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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2022-02-06 - 22:12

新年快乐~看到你说找到自己的节奏,真好,祝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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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2-10 - 11:35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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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 2022-02-22 - 23:53

抓边角料那一段真的感同身受,算是年少时的我最爱做的一件事。惭愧的是现在连读书的精力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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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2-23 - 09:40

我的笨办法是,每天看一页就行,不设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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