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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将有人放声歌唱

by Lan

有李健的节目,多少还是要看一看的,何况还是芒果台出的音综。(毕竟当年也是看了李健参加的《我是歌手》才开始迷上他的),最期待他的嫁接改编,当年一曲《一生所爱》+《红豆曲》,反复听了无数遍,他的民歌唱腔加一点流行通俗演绎,以及意境感情上的融合,一下子就把我俘获了,似乎是掀起了一种电视剧年代情怀和我少年时不懂情不懂爱的迷惘追问。既大气磅礴又清波荡漾,特别是末尾加了一段指环王主题曲的哼唱,有缥缈悠远的升华,灵爱终于自由翱翔于天际。至尊宝与紫霞,宝钗和黛玉,他们的爱与不得,都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常相守。当时听,还会有点点遗憾的地方在于一生所爱并未用粤语演唱,虽无大碍,但某些地方还是觉得有点折损。(粤语歌词的古风古义和曹雪芹写的红豆曲词可以很好融合。)

他不只一次说过,港乐是他最早的音乐启蒙,他也不避讳承认中学时靠模仿谭咏麟展露唱歌天分。后来他和谭还一起参加过另一个台的音乐综艺,俩人合作唱了几首粤语歌。被问到他和谭合唱的感想,他说了四个字:如沐恩泽。在这次参加《声生不息》的时候,他再次提到,港乐以及香港文化、生活方式,令那个年代的他心生向往,人们会以“港”这个字当做时髦的代名词。

——突然会想到艾敬。《我的1997》这首歌是97年之前很久就听到的,是爸爸买给我的磁带。整张专辑我记得的就只剩下《你的军装》和“1997快点到吧,我就可以去香港啦。”

何炅在节目里问王祖蓝,香港回归的时候他在干嘛。王祖蓝回答他那时17岁。我不禁也问了问自己,那时的我呢?那年2月份邓公去世,全校组织在班里听广播追悼会直播。时任boss江总在发言里哽咽,说了句“寄托我们对他的哀思”。班里有一些女生很用力在挤眼泪,还有人说:他还是没等到亲眼所见回归的那一刻。我没有太多的感触,那段日子,到处都是迎接回归的欢天喜地,午睡前听的音乐都是相关的“主旋律”,是一张合辑,我竟然听得不亦乐乎。盼望着那个夏天的大事发生,我就要从小学生变成中学生了,我不懂那些眼泪为何需要用力。

大学有门公共课,大概是马列主义,任课老师长得很像田震,台风犀利,披着顺滑长发宛如一朵铿锵玫瑰,讲一些我根本无法理解的马列理论。有次在课上她好像是在批评当代大学生的风貌,以及爱国主义情怀的缺失。放学后我给她写了一封邮件,告诉她我小学毕业时看到香港回归时对路人的采访,有个香港大妈激动挥舞着小旗子,对镜头用粤语说“我对中国有信心!”,我说其他一切的宏大场面,都不如这个画面让我印象深刻,让我动情,邮件以一句“我也对中国有信心!”结尾……下次上课的时候,果然她就点名让我发言……课后还叫住我,和我谈话,她跟我说她年轻时候,也是这样热血的,在广西和农民一起收甘蔗,觉得劳动最光荣,建设祖国最光荣。她很开心看到有学生愿意跟她这样表达。

毕业的时候,去香港玩了两天,站在弥敦道上看人潮汹涌,住在重庆大厦的青旅里,双层巴士带我去到太平山顶。回归十周年,到处张灯结彩,插着很多IHK的小旗子。2007的我,又再一次听了听我的1997…歌里的花花世界我是见到了,像是关上了一个梦想闭环。那个夏天的大事,是我从一个学生变成了社会人,我在怀疑我是否有胆量走入“真正的”世界。

《声生不息》刚上的时候,宣传语是给香港回归25周年的献礼。说实话,要是没有李健,大概我是不会打开看的。先导片里,特首出现了,湖南台的某领导也出现了(还提到X总书记……),你就知道这档节目是什么调性了。无论怎么采访众多香港音乐人,请了多少代表情怀、代表新生力量的香港歌手,都无法让人产生观看的欲望。先不说,在这个无此艰难魔幻的春天里,还多多少人想去看自由的人们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在现实如此脱离真实的时候,人们还会在意文艺作品里的呐喊和真实么?“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心里,每当我想进入到艺术的世界里,去吸吸氧,去荡涤一下心灵,我都会想到春天里另一些人在另一个地方被剥夺掉的东西而心生愧疚和愤恨。这种怨愤,并不是像我在吃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时挂念着非洲索马里的饥荒儿童的那种“第一世界视角”下产生的。更多的是来源于文化上的被阉割和被修正,被下架和被封杀。像是有人正在一点点抽取掉浸泡在胎儿周围的羊水,逼迫他离开子宫,割断和母体连接的脐带。

我是在港台流行歌的影响下长大的。对粤语歌的记忆,最早可以追溯到看港剧时听的主题曲,比如《一生何求》。也有中学时周围男生开始跟唱的beyond.还有四大天王的国语金曲响彻街头巷尾,到后来王菲的粤语歌也因为有国语版的对照而学着唱。台湾的流行歌自不用说,因为语言上的无障碍沟通,学得就更快了。一开始也是从影视的主题曲入门,琼瑶电视剧的原声带家里都有。后来出国了,在世界任何角落的唐人街华人超市里,音乐十有八九都是邓丽君,每每这种时候,总觉得这些货架上有老干妈有镇江醋的小店,像是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一个无人认领、无法退回的旧包裹,永远无法让这叶扁舟再连着那片黄土地,它们被永永远远地冲刷离岸,飘摇零落,成为“亚细亚的孤儿”。

但我仍然,只能,从中文,从汉字,从中华文化里得到母乳般的滋养,也依旧,只会,在华夏文明里获得归属感。这是和政治剥离掉的一种泛化的广义的“文化”,一种认同。

粤语歌词里半文半白的表达,让人深刻体会到中文之美,可以空口吟诵,反复咀嚼。比如《倩女幽魂》的主题曲,词写得真是震撼,第一次认识到“顶真”这种修辞手法的妙,特别在哥哥张国荣的温柔演绎下,透出一股孤独的宿命感,“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人生是/美梦与热望/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人间路/快乐少年郎/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金庸的武侠世界,也最好用这样的词句来搭配,林夕为《天龙八部》创作的《难念的经》“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天阔阔雪漫漫/共谁同航 这沙滚滚水皱皱/笑着浪荡” 一个荡气回肠的广阔天地在眼前铺开。《神雕侠侣》主题曲粤语版《神话情话》“爱是愉快/是难过/是陶醉/是情绪/或是在日后视作传奇/ 爱是盟约/是习惯/是时间/是白发,也教你我乍惊乍喜……”寥寥几句就画尽了爱的多种模样。

国语歌词,以李宗盛为例,又是另一个维度。其中的奥妙,也是人入中年以后才体会到的:“为了你我攒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来看你……”“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我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梦中的餐厅灯光太昏暗,我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我是一只小小鸟》里面说“世界是如此的小,我们注定无处可逃……”以及《山丘》中那句无奈的“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简直要把我弄得痛哭流涕。大哥的功力就在于看似平常词句,随意的组合,甚至不在乎押韵,唱着唱着,就从唱别人的歌,变成唱自己的故事。你才惊觉他的好,是在于对生命的洞察。罗大佑(啊,我不配谈罗大佑)。他唱的是历史是时代,他的词是诗歌,是好几代人的精神史诗,是孤岛灯塔上吹响的号角,在迷雾中听到的坚定呐喊。

【又拉拉杂杂说好多扯好远……

今天惊闻注册新豆瓣要进行身份认证加人脸认证,以及微博上要公开IP所属地。我们的明天会更好么?鲁迅的文章已经从教材里拿掉了(一些),英语的比重也会逐渐降低。我们无限向往的新千年,在走过了貌似繁荣的二十年之后,被一场疫情打回原形,四分五裂。割裂是无法避免的了,甚至悲观地觉得这些差距会随着防火墙垒得越来越高而越来越大。综艺节目里的死字要加引号,英文也不能出现。现在翻看一些老剧和旧书,很多时候会发出“那时候真敢拍、敢写啊”的感慨。有一次看一个音乐节目,参赛者唱了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字幕上显示的词曲作者是“佚名”,我切掉那个视频,不再多看一眼。

你马赛克也好,佚名也罢,这些作品是属于黄霑的,林夕的,是李宗盛的,罗大佑的,是你是我,所有即使不知道答案但心中依然有歌的人们。

你再怎么厉害,都无法毁掉已经镌刻在人们心中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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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omments

echo 2022-04-28 - 18:45

这么说97年我记忆最深的是2月份那件事,因为所有的广播电台都在播《我的父亲***》一直持续了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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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4-30 - 22:35

还有甲方乙方里那句台词:1997年过去了,我很想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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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ona 2022-04-29 - 01:27

让我真的感到害怕的其实都不是“这些差距会随着防火墙垒得越来越高而越来越大”,而是某一天我发现,彻底互相不再理解对方,只剩下差距带来的不解、怨恨和鄙视。在全球化的融合滋养二十年后,我又将需要如何面对余生这个世界的割裂和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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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4-30 - 22:34

看到下一代面对的割裂,我们要怎么告诉他们曾经的我们生活过的时代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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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gxin 2022-04-30 - 01:13

被最後《明天會更好》的MV戳了淚點。那個時代下的希望與朝氣,今日看不到,以後還能再看到嗎?
在國內當中學生的時候,反覆聽羅大佑的《未來的主人翁》,永遠警醒,永遠深刻,沒有時代感的永恆也就是這樣了吧。你對他的一句話概括也是太精準了。(發現了最近新錄製的MV: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McW6eOTnog)
我和中華文化的羈絆少得有點可憐,然而想到中學的時代從很多角度來看都比如今更好,覺得是很難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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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4-30 - 22:33

这也是我无比怀念千禧年前后那段时光的原因。不单单是中学时代的我,还有身边所有一切都是崭新、奋进、热烈又真诚的。《未来的主人翁》在这个时代再次唱响,依然直指心窝,他真的写出的是属于很多代人的时代史诗。(下个月就要去听他的演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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