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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 Here Now

by Lan

临近年末,家里wifi的流量用完,靠着手机的5G信号勉强撑到今天。剧和视频都没刷,倒是意外地多看完了两本书。闲着也是闲着(没wifi而已),就写点心情吧。不是郑重地写一篇“年终总结”(多少都会有点虚伪的自我展示和说教意味),也不要严肃地开一场自我“吐槽大会”(有时候吐槽是另一种形式的回避真实),更不会立满flag(你我皆知,目标的达成不是靠立了多少flag…)

就是一些絮絮叨叨。

说起来,“峰终定律”确实是真的:人的大脑在经历过某个事件之后,能记住的只有“峰”(高潮)和“终”(结束)时的体验。年初发生的事情,若不去翻一翻日记,基本记不得了。夏天遇到的百年高温天气,如今在白雪皑皑的跨年夜去回想,就仿佛小学一年级入队仪式那么遥远。倒是前几天夜里因为Panic Attack进了ER,让整个二零二一拥有了“最值得记一记”的一件事(倒也不会具体展开了)。

向室友IT男描述我的感受,我用到的类比是:记得你帮我清理电脑内存的时候么?我已经删掉能删的可删的,但它总是提示在一个other的地方还有将近10G的东西。我没法locate这个other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占据这么多的空间。机器要update,需要这些空间,然后电脑就一直在努力工作,发烫,发出声音——那个就是我的大脑,甚或成为我今年的一个生活隐喻。

今年决定停更美食博客,并注销了与之相关的社交媒体。也因为忍受不了审查制度和限制诸多的后台操作,把公众号也注销了。同时还取关了各平台的很多账号。一来实在是精力有限看不过来,关注的领域也在变化。其次,也是最关键的:看别人的生活,会给我带来更多的焦虑(是我的问题),所以做一些完全自洽的清理行动。除了在豆瓣标记短评一些书影音,在朋友圈发点小牢骚,基本上没有再使用别的社交平台输出。反而喜欢订阅博客和深度报道的内容,像退休的老人,每天最重要的仪式是等着送报小童把一叠报纸甩到门口,旁边还有两瓶牛奶。这样的场景越来越动人,也越来越稀缺。

美食博客停更后,我的书写不会终止。在这里写,想象自己是流落荒岛的人(castaway里的tom hanks那样)。把胡乱写下的只言片语塞到漂流瓶里,扔出去,任由洋流把它带到什么地方,若是被人拾取打开来,阅读到,会心一笑,或是摇头咂舌“这是什么鬼东西”又把它抛回大海,那都是好的,因为它抵达了。

这一年多来,还写了不少,五六万字是有的。真心话借由字符标点的显现,出现在虚拟空间时间线上,存在着。我向人诉说了爱意,对自己探寻着心路,把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

在这里,越来越找回初心。要解释这个初心是啥,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我也不知道它具体的样子。只是觉得,它给我一种来路久远的稳固确定感,像小时候暑假,凉风吹过,老式家属院午睡时分里的宁静,水泥篮球场的颜色,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不解释,也不遮掩,被洗刷过后的永恒洁净。

我想在书写里获得这样的坦荡和从容,交付出自己的真实性。

另一种的治愈,依然是阅读带给我的。今年读了33本书,开始发现虚构文学的妙。遇到一些有着强烈心频共振的作者和作品。都是在一些幽微的地方,非常隐秘的角落发出一种信号,那一刻只有我接收得到,并发出长久的回响,像是获得了什么宇宙的终极真理一般。

得益于刻意培养的微习惯mindset,每天读一两页书,不设上限,渐渐地也读了这么些。微小但实在的行动,总是要优于好高骛远的目标。阅读和写作,始终会成为我与世界沟通的方式。

老友记重聚时,看得人泪流满面。他们不再年轻,女人打了肉毒的脸,没有褶皱也失去了温度。男人早已满头华发,神情疲惫如陷泥沼。把他们当作标尺,去校对时间,不免伤心惊讶。难过的不是自己也一样地变老了,而是你觉得应该永远年轻的人他们变老了。就好比印象中父母应该还是四十出头正当年,能对付生活里一切,能陪护你一路周全,可他们转眼就退休了,戴着老花镜,不会使用智能家电,走路开始有点畏缩,频繁进出医院。

今年双十一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百周年诞辰,卖书的把他的那句“要爱具体的人”当做宣传语。倒是想起重聚节目有一趴是采访全球各地的粉丝。有很多受访者都表示:老友记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陪伴着他们,某种程度上,老友记就是他们的朋友。还有一个来自非洲的女孩子说:这部剧的创作者们醒来时都应该感到幸福,因为他们的创造,对世界上一个小角落的人产生的影响(功德无量)。这种微小而具体,真实而确切的影响与陪伴,也是我深刻感受到的。在豆瓣上给老友记标记“看过”时,写下了一小段话:看过30+遍,台词情节都直接能背。随时随地点看任何一集都能看,也都还会笑。从千禧年初看到今天,陪伴我去到许多地方、走过人生沟谷坦途。于我而言它已经超越了影视剧作品,它是一个陪伴,一个可以抵达的地方,矢志不渝守护我。五颗星是远远不够的,每次听到I will be there for you就想把整个银河系的星星都给颁给它

书架上专门留了一格,摆放着老友记central perk咖啡馆乐高,还有全集十季的DVD,幕后花絮纪念书。让它们继续陪我前行。新年的每日一撕台历,也选择了老友记主题的。就连今晚拍跨年夜传统全家福,也穿了老友记周边衣服。(白天断网还看完了一整季的DVD…)

这两年因为疫情导致的各种隔离,各种无法相聚,“爱具体的人”显得尤为重要。六月豆友来访,见面聊天,拍照吃饭,那种具体的时刻,让我触摸到了生活的肌理脉搏,连同那晚闻到的花香和海风都尤在鼻息。我喜欢独处,但不觉得孤独。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连结。

老友J会时不时在B站发他拍的家乡风景。我喜欢循环播放,发几条弹幕。故乡的河流山川都还是那样,又不是那样。和他聊到小时候住过的地方,都能异口同声说出那个秘密的入口,还有一株菩提树。有一天他带着我爸回到那里,拍了个小视频发给我。“喏,看到了没,那棵树啊,还在的!”三十年未见的菩提树,手掌一样的叶子在热带表意不明的冬季风中翻飞,以无以名状的力量在撼动我。在屏幕这端急切地哭起来,你们啊,都还在。霎时明白了当初陈凯歌回到下乡的农场,抱着橡胶树哭的心情。

翻看手机里的歌单,发现今年很喜欢听一些世纪初的情歌对唱。就跟发型、衣服款式一样,它们也都带着时代特色。任贤齐和徐怀钰的《水晶》,冯德伦陈慧琳的《北极雪》,都有一种欣欣向荣,明亮欢快,无半点哀怨矫情。感觉就是拉着时代的手,一起迈步走进新纪元里,粮草充足,世界清平,乾坤朗朗。我的心有一小部分,是永远停留在那个年月的——千禧年已经是二十一年的事情了。如果你愿意,可以试着再拿起时间这把卡尺,量一量,二零二一年的“二十一年前”是2000年。二零零零年的“二十一年前”,是1979年。理性的数学的长度是一样的,可从嘴里念出来,哪怕光是看着它们的阿拉伯数字样子,心理维度的感知是截然不同的。

三十年前的某一个黄昏,我在那棵菩提树旁边油库的大铁门前和小伙伴拍了一张照,我穿着有唐老鸭图案的裤子以及米老鼠图案的粉色上衣,一双塑料拖鞋。有夕阳照在我的脸上,油库门上写着“闲人止步”。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昨天。

时间可能是最不客观的东西了。这里的三十年,二十一年,可能在遥远的星球上,绿色单眼珠外星人就眨了个眼。

买了一本灯塔五年日记。看看继续持续做一件微小而具体的事情,会长出什么叶结出什么果。五年后,我就四十一岁了。从三字头写到四字头,哟,好像挺有分量的。时间又具体地回落到字符上,不断叠加,逐渐显现。封面上刻着的字是some lines a day. 小学开始写日记时,我总担心没事可写,没情可抒,J教我用一行字概括就可以,用“今天”开头,写下你干了什么事,就可以。比如,“今天我帮王叔叔洗车。”,就可以了。

这两日又连续梦到了那个重复的场景,不知是不是药物的缘故,在梦里我放松又自信,运筹帷幄挥斥方遒。虽然我的东西依旧很多,我依旧要面临毕业搬空宿舍的deadline.第一天梦到的时候,我拿起我所有的衣服,很淡然地说,没关系,这些不带走了,捐掉或者扔了都无所谓,家具也可以不带走。第二次梦到,室友S已经搬空了床铺,我向她表示了感谢,很多信息都是通过她才知道的,也衷心祝贺她找到了好工作。室友R考到了北方,去当公务员,她也满脸笑容,留下了一大堆自己做的腊肉。我们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说那就用电饭锅煮点米饭,把腊肉一并蒸熟吃了。楼下有大卡车,帮忙处理带不走的行李。这些都是梦里面的场景,但我相信它是个好兆头,一定是另一个我带来了解脱的讯息。总之,我放过了自己。

想起在ER的那一晚,一小支有镇静安神作用的透明针水顺着静脉进入身体,我能感觉到它怎样如电流一样瞬间窜到大脑里,然后把我送到祥云之上,飘浮在空中。我感到了非常久违的安全轻盈,尽管周围是一堆机器,墙上还有一个时钟,屋里只有我和护士两人,她还穿着生化危机一样的全套防护服。Be here now. Be here now…我在心里给自己重复念的小咒语,多少还是有点用。护士在录入病历的时候,也一直在说,you are safe here.我不再害怕,我不担心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自由了。

在这季《圆桌派》听到周轶君老师说:“焦虑的反义词是具体。”那就去具体生活,吃饭睡觉。去拥抱真实,构建自我。

我只拥有此刻,我还有我自己。BE HERE NOW.


No Fear in My Heart

by 朴树

你在躲避什么 你在挽留什么
你想取悦谁呢
你曾经下跪 这冷漠的世界
何曾将你善待
所以你厌恶危险 坠入厄运深渊
输掉一切
你两手紧紧抓着 如同身处悬崖
你小心翼翼地 以为你拥有着
貌似人生圆满
能不能 彻底地放开你的手
敢不敢 这么义无反顾坠落
坠入黑暗中 坠入泥土中 的海阔天空
就让我 来次透彻心扉的痛
都拿走 让我再次两手空空
只有奄奄一息过 那个真正的我 他才能够诞生
And just let time go on your kneeling now stand
With no fear in my heart God comes into my mind
你也曾经追问 然后沉默
渐渐习惯谎言 并以此为荣
因为没有草原 就忘了你是马
你卑微的人生 从不曾犯错的
无聊的人生
能不能 彻底地放开你的手
敢不敢 这么义无反顾坠落
坠入黑暗中 坠入泥土中 的海阔天空
就让我 来次透彻心扉的痛
都拿走 让我再次两手空空
只有奄奄一息过 那个真正的我 他才能够诞生
那才是我 那才是我
那个发光的 那个会飞的 yo buddy
那个顶天立地的 那才是我
当我一微笑 所有的苦难 都灰飞烟灭 yo buddy…
能不能 彻底地放开你的手
敢不敢 这么义无反顾坠落
坠入黑暗中 坠入泥土中 的海阔天空
就让我 来次透彻心扉的痛
都拿走 让我再次两手空空
只有奄奄一息过 那个真正的我 他才能够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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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comments

Ningxin 2022-01-01 - 05:46

新年快樂!

感慨頗多。關於日記,發現不寫下來的話很多平凡的小事真的不會留下記憶。而且寫日記對於我來說比冥想更能幫大腦減壓。今年打算更頻繁地寫日記,而不只是在擔心焦慮的時候。五年日記感覺是個了不起的項目!

焦慮的反義是具體這句話說得太好了,真的是這樣,時刻問問自己我現在或過一會想做什麼可能就不會經常陷入思維漩渦中。

“荒島”已經被你打理得很舒適了,每次來看都能捧著咖啡享受在這裡閱讀的過程 :-)新的一年繼續自由地閱讀和書寫吧,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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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1-01 - 21:32

捧着咖啡阅读,这真是个莫大的鼓舞:)就像我每次也要郑重其事用电脑来看你的博客,逐字阅读,看每一张图。像翻开一本用心排版的高质量杂志,凝神静气。日记让我看到了时间的模样,最近半年几乎天天都写(电子版),今天开始用五年日记,每天写一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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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ey 2022-01-01 - 13:16

新年快乐!喜欢你分享的文字和影像,受到你的影响,今年也打算试试在自己的小岛写写字。祝新年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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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1-01 - 21:33

写吧写吧!每个人独特的生命故事,太值得书写了:)祝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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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捌 2022-01-03 - 11:58

新年快乐,Lan!祝一家开心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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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1-05 - 11:07

新年快乐呀!大家一起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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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inle 2022-01-04 - 11:42

忘记是哪部剧里看到的,在焦虑的时候的应对方法也是描述自己周遭的一切。我也会一直记得那天的夏夜晚风? 和我们俩在不同分店找对方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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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1-05 - 11:08

简直是2021之光!哈哈哈哈,时常回想,汲取力量。期待未来还有机会这样相聚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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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2022-01-17 - 01:51

Lan,新年快乐!祝你和家人都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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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1-18 - 10:44

也祝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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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y 2022-01-31 - 15:37

lan不知你读过克莱尔·威克斯医生的书和演讲没有,这些是医生留给这个世界的爱。
我也想学你,每天记录点什么。你说“每天记录一两句话都可以,每天坚持读书一两页”启发了我,步子虽小但在慢慢前行总好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也经常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是高三在准备高考,数学学得不好,梦里总是很着急,有时居然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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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2022-02-02 - 12:31

哈哈哈哈哈,我也数学不好,高考50分。我从未梦到过高考,很奇怪!你推荐的克莱尔·威克斯我去找来看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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